文:重金敦之

編輯絕對要具備湊熱鬧的個性與玩心

為了從客觀角度記錄雜誌編輯的工作與生活,柳田邦夫(1932-1988)在1978年出版了《書寫語言的雪巴人──即使如此,你還要當記者嗎?》(晚聲社)。柳田從學習院大學畢業後,於一九五九年進入中央公論社工作,當過《中央公論》、《週刊公論》的編輯,辭掉工作後仍是一位相當活躍的自由編輯。

雖然我們素不相識,但他寫的這本書讓我對於雜誌與編輯工作,產生了各種想法。這本書上市10天就二刷,在出版業界中激起不小漣漪。

他辭去中央公論社的工作後,年僅50多歲就撒手人寰,我記得有一份報紙刊登他的訃聞。2001年,前往阿富汗採訪卻遭蓋達組織拘禁,之後獲救的自由記者柳田大元,正是柳田邦夫的公子。

從書名「書寫語言的雪巴人」即可看出,有些內容極度自嘲與牽強附會。一開頭就寫著「從他人手中拿到原稿後,開始校正、撰寫廣告文案。當然還要寫文章,收集資料,製作大綱,指定文體。有時甚至還要處理翻譯工作。不過,編輯並非改寫員、校稿員、撰稿人、寫手、作家,更不是譯者。」以嘲諷的文字介紹編輯這個職業。

編輯本質上習慣從嘲諷的角度看待包括自己在內的所有事物,他們總覺得「這個世界上沒人比自己更不幸」。

他指出編輯「連文體都能指定卻終究不是作家」,但並非所有編輯都有辦法產出「可賺錢」的暢銷文章。編輯確實有能力可從劇情發展、故事架構、人物設定等方面具體評論作家的作品,但這和寫文章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。不少編輯後來轉行成為作家,不知為何,中央公論社的編輯轉行比例最高。姑且不論這些,不是所有編輯都能當作家,不少編輯根本不會寫文章。

戲劇界中,將具有鑑賞能力的人稱為「見巧者」。他們懂得看戲,知道如何看出戲劇精髓。受此說法影響,出版界或者說是編輯之間,也有所謂「讀巧者」的存在。他們善於發掘新人作家,還會對中堅作家進行「教育指導」。

有些編輯光靠動物本能就能判斷出一篇文章賣不賣,這也跟編輯的寫作能力無關。編輯無須自己動手寫,只要能說出作者文章的優缺點即可。讓我們再看一段柳田書中的文章。

「發生『重要大事』時第一個反應是『這下子有料可以寫了』;當受苦的人獲得協助,下意識覺得『怎麼會這樣』,忍不住湧現失望的感覺。很想親眼見證危險場景,卻又不想靠近。明明想要錢嘴上硬說不要,事後感到後悔卻仍不認真賺錢。」

編輯絕對不能欠缺的,就是湊熱鬧的好奇心,其實記者也是一樣。編輯一旦失去好奇心,編輯生涯便宣告終止。不過,若公親變事主,就代表做得太過分了。「很想親眼見證危險場景,卻又不想靠近」指的就是隨時保持客觀。無論面對的是事件或文藝作家都不能過度投入,必須維持一定的距離。編輯需要的是悲觀的打算而非樂觀的期待,採取守勢的編輯比主動進攻的編輯多。基本上編輯看待事物的觀點想法較為冷靜,從這一點來看,報社記者屬於「肉食系」,編輯則是現在最流行的「草食系」。

借用前方介紹過的野村克也說的話,編輯就像棒球隊的捕手。一如以往地,柳田也以乖僻「自虐」的語氣寫著:「以棒球來比喻,編輯就像捕手。不過,編輯沒有棒球選手那種豪氣,說是整理場地的工作人員還比較貼切。」

雜誌與書籍編輯要做許多跟本業毫無相關的「雜務」,例如協助舉行喪禮,安排慶祝派對等。話說回來,編輯這個職業到底有沒有任何「好處」?柳田認為,編輯是整理場地的工作人員,因此可以比一般大眾(讀者)更近距離看到「選手」們的工作狀況。

「年代久遠的『文士、學者』紀念照下方,通常都有說明文字。其中一定會有像是『隔一個人』的旁邊是某某某這樣的敘述。這個被跳過不提的人就是編輯。」

這本書出版的時代與現在相較,編輯的工作內容大致相同。差別在於細節不同,像是現在都用行動電話(現在年輕人都說手機)聯絡。

「無論讀幾遍文章書籍,都不可能提升寫作能力。同樣的,無論讀幾遍雜誌編輯的使用說明書,也不可能對你有所幫助。」

柳田在書中極盡嘲諷之能事,不斷自虐,將編輯業界不可告人之處揭露出來,暢遊於詼諧戲謔的世界。這就是雜誌記者不可或缺的「玩心」。

《昭和微醺:門外不傳的老派編輯術》,柳橋小鹿出版

作者:重金敦之
譯者:游韻馨

責任編輯:朱家儀
核稿編輯:翁世航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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